8月 15, 2014

[Astray]Chapter 1



第一章


     一日的積雪,在清晨曙光乍現時仍無法完全褪去,十二月的安諾瑪瑞仍有一番徹骨的寒意,而昨夜的腳印痕跡,早已隨著那場大雪而消失得無影無蹤。而那村莊,雖踏入了那該喧囂的時刻,卻仍不見那跡象。

    在那規模不大的小村落,大多數的村民早已經隨著戰時而遠走高飛,而坐落在村落最東邊,是這村落中最主要辦事的行政區域。說是行政區域,其實也只是村長所居住的處所罷了,就規模來看不過如同大多數隨處可見的木屋般,只是不像那些許多已無人居住的破屋般荒廢。

    居住在這邊的村長,是個年邁且頭髮蒼白的老頭,他自有記憶以來,就一直居住在這熟悉的村落,所有的年華歲月都在此渡過,因此,近幾年來的戰亂也深深讓他備感傷痛。他並不在意共和國以及舊王國的戰爭結果,也不在意貴族制度或者議員制度對他所造成的影響,他只在意這個小村莊的安危是否因近年來糾紛而有所影響,事實上,不論是舊王國時代或者新來的共和國時代,對居住在這邊的人來說,都是如夢魘般的災難一場,託他們的福,整村莊的氣色變得凝重,而且再也不見任何朝氣與活力,一想到此,就不免感嘆萬千。

    此刻,年邁的老村長在屋內換好今朝的襯衫和褲子,正準備去巡視整個村莊的時候,大門外傳來了陣陣的敲門聲,聲音聽來細微,有股遲疑的意味在。

    「稍等一下,我馬上開門,請問是哪位?」
    「…」大門外並沒有任何的聲音。
    「奇怪,是誰一大清早就上門呢?」村長狐疑的想,畢竟已經很久沒有如此早就有人上門的情況。過不久,村長走了過去打開門,令他驚訝的是,他發現並不是一位大人,而是一名穿著深灰色的連身斗篷,而且全身包得緊緊的…看起來是一名小孩子的模樣!?
    「…似乎…有事情要找我呢?」村長看了看情況,喃喃自語道。
   
※              ※              ※

    「原來如此…」
    村長將那少年招待至他家的客廳,並且呼叫夫人將外邊的柴火端來客廳,將暖爐的火再燒得更旺盛一些。那名少年並沒有脫下他的連身斗篷,只是將一捲泛黃老舊的羊皮紙拿出來遞給了村長,並且獨自安穩的坐在客廳的椅子上,只靜靜的望著村長拿起他的眼鏡細讀這捲羊皮紙。

    那名少年並不曉得羊皮紙的實際內容,他只知道前幾天發生這件慘案後,他從那精神狀態已略為崩潰的母親接手到這捲羊皮紙,這是母親花了徹夜所撰寫的介紹信,母親和他們倆講解接下來所該做的事情後,自此之後,他和少女就和他的母親分開,他的母親不死心的準備再去找那名男子,試圖作最後的告解。

    少年心想,他的母親真傻,被這樣的玩弄在股掌之間,還要試圖作最後的掙扎,直到那時他才知道,身為貴族的父親原來是如此的對待身為平民的母親,先讓他償一些甜頭,再狠狠的痛擊他們那原來是如此脆弱的虛幻,就如同對待身邊的玩具般那樣的殘酷。他同情他的母親,當自己的唯一精神支柱這樣地殘酷且無情的對待,且望見自己和他的親生女兒被這樣殘忍且下流的處置,就如同扔棄垃圾般的看待,一想到這點,心中的怒火就不禁衝上,放在雙膝上那纖細的小手也忍不住緊握著拳。

    「…我跟你的母親是老相識了,我也清楚你們的事情…」村長看完信後,沉默了幾刻,事實上這樣的事件在近年來也略有耳聞,畢竟共和國大多數的活躍份子都是平民階層,而部分居住在首都的貴族在王國被推翻後,因為來不及在危機前逃難或者錯估情勢的貴族,下場各種傳聞都有。因此,許多貴族對於這樣的報復心態,想必是不可避免的。只是,活生生的案例就發生在眼前,使得各種情況從揣測變成了現實。

    「……」少年只是微微的點了頭,並沒有多說甚麼。

    「卡爾地卡的情況在我們這個村莊也不明瞭,因此,您可以在這個地方先待命,先看看目前的情況,這個村莊雖然不算完善,這幾年來也因為戰時的關係多殘破不堪,不過臨時的安居我們還是可以協助的,居住的地點你就隨便找個無人的破棄屋子就可以了…」村長娓娓道出,眼鏡底下的目光正看著那名少年,由於穿著斗篷的關係,因此他看不到那少年的真面目。

    「茶來了,老伴。」此時村長夫人手裡拿著拖盤,上面有一壺剛煮好的熱茶和兩具陶製的茶杯,村長用眼神示意他退下。

    「這種天氣你身子一定也很冷了,我也要確認一下你的真面目,這樣我才能確保之後要怎麼處理之後的事情。」村長一邊用手將兩杯的茶杯倒滿了熱茶,一邊道出。

    「是的,村長先生,這點禮貌我竟然忘了,是我不好。」少年一邊細說,一邊站起來,走向角落將他的斗篷脫下,一頭那天空般蔚藍的頭髮就這樣飄散,似乎暫時奪去了周遭附近的空氣,蒼白纖細的雙手將那剛脫下的斗篷輕柔的摺好,放在那無人就坐的木椅上,少年一翻身,村長輕易的就看見了少年的真面目,也禁不住他內心的驚訝。

    少年的年紀很輕,甚至是比想像中還年輕過了頭,看起來也大概不到那步入青春期的時刻,甚至就跟同齡的相比還稍嫌矮了一截,整身看上去也不像是一般的平民族群,似乎也沒有接觸過那平民階層生活中所該經歷的過往。相反的,少年透露出的氣質反而顯現如同貴族般的尊貴,但卻又帶著一點哀愁的憂鬱使人無法接近,他的雙瞳如鮮紅般的玫瑰,雙頰因天寒所導出細微的透紅,恰到好處的鼻梁,端正且清秀的五官恰巧襯出那一頭耀眼的藍髮,少年的身上並沒有太多的衣服,因此看得出他單薄且孱弱的身材,若以一句話形容,就像是那剛出新苞的藍玫瑰,還沒有到那綻放他光采的一刻。

    「…你的名字?」
    「蘭吉艾‧羅傑克蘭茨。」聲音聽來,並沒有步入青春期所變聲的跡象。
    「你看起來也太年輕了,大概不到12歲吧?」
    「恩…」少年的臉龐變得更紅了。
    「…嗚…這可傷腦筋了…」

    村長這時候閉上了雙眼,在思索著某些事情。事實上,由於近年來的動亂,村莊一直以來都欠缺著苦力的作業
,然而看見少年這樣子,他不能也不忍心糟蹋這樣的外表被接受那摧殘,這樣是浪費了他那先天的大好優勢。但是,那又能讓他做甚麼呢?村長一邊沉思,腦袋出現了一個似乎是答案的輪廓,掌管村莊唯一的藏書閣,那已稍有年紀但仍未婚的一名男性身影。

    「你愛看書嗎?」村長張開了雙眼,娓娓道出這一句看起來似乎是生機的疑問,只見少年並沒有回答,似乎該點頭又不知道如何是好。

    「目前這邊大概可以協助的,就是你先待在這邊,至於你母親那邊,我會派人去首都那邊打聽,你就在這個地方靜候等待。」村長這時起身,從木製的抽屜拿出一張羊皮紙,早早的寫了幾行字,捲成一捲後用繩子綁好。

    「這個交給你,把這個拿去隔三條街的藏書閣,裡面應該有一個大概四十幾歲的大叔,你就說這是村長交給他的,然後你暫時就去那邊協助他整理部份的資料,至於你們的日常家居,我想他會想法子的。」村長這時遞給少年,並且給予一個慈愛的表情。

    「…謝謝…」少年似乎有點不好意思,事實上自小到大並沒有這樣的經驗,往常的生活有人處理,突然一下要重責在身對他而言,雖然盡力去遮蔽這一切,讓他變得更為堅強些,但是從一些小地方卻仍看得出來少年心力交瘁的模樣,這樣的遭遇就算再成熟也不免從中悲嘆,更何況是還未成熟的孩子呢?少年向村長行了躬,並且向村長夫人道了謝,又穿上了斗篷匆匆忙忙的走了。

    「真是…這世道似乎越來越難熬了…」活了一把年邁的村長,目送著少年的離去,然後坐了下來,再度看著那個少年所遺留下來的介紹信,寫著的是這幾天發生的一齣人倫悲劇,那被遺棄的慘案。

※              ※              ※

    少女起來了,然而她卻甚麼都沒辦法去想。

    「……」目光呆滯的看著窗外那已經停下雪的情景,並沒有多想些甚麼。事實上,不論再大的場景似乎再也沒辦法漣漪他那動盪不安的內心。

    「!!!」似乎又想起了,那片片模糊的跡象,場景是斷斷續續的顯現,他只記得有破碎的玻璃聲、大聲怒吼且伴隨惡意嘲笑的男聲、火焰燃燒所產生的火花聲在四處旋繞,烙印在那誌嫩的皮膚上…。一想起這些痛楚,少女似乎沒有辦法再去往下回想,或者說他不願再去思索。這樣的她,現在的她,已經比活著還要悽慘,甚至是一股行屍走肉般的痛苦得活在世上…

    「哥哥……」只記得最後那印入眼簾的,是強忍住焦慮與哀傷的哥哥親口道聲晚安的畫面,至於其他的瑣碎,包括為何獨自在這裡?發生甚麼事情?他不曉得、不清楚,甚至也不想去、也不願意去了解…

    對於一個理應該生活安逸且富足的少女,遭受到這樣的人倫悲劇,又有多少人能承受得起呢?

    隨著時間逐漸的流失,日照也愈來愈強,窗外鳥語聲和馬啼聲也不時傳來,不同於過往記憶的安寧,少女此時一動也不動,只是靜靜的看著窗外,那一夜霜雪所鋪成潔白的大地,那個空洞的神情,呆滯的看著前方,如同看著那遙不可及的夢魘襲來般無助。

    少女的心,早已失去了靈魂。

    她只盼望著有一個人能夠陪著她,不要再用那種輕蔑且憎恨的手段對待。此時的她,早已經不再純淨,甚至不再純真,她已經不是那天真無邪的洋娃娃,取而代之的,只是一具斷了線的木偶沒有背後的操偶師,就只是個無法行動的軀幹罷了。

    那麼,試著移動一下身軀好了,少女這樣想,可是她發現似乎無能為力,她的雙腿,連日來的拷問,不但嚴重的瘀血遍處整雙纖細的雙腿,即使已經做了初步的治療處理,那個不人道的痕跡仍令人毛骨悚然,似乎,沒有辦法再使力了,少女一想起,表情只是呆愣,眼淚不由自覺得忍不住。

    她已經是無力的存在…

   
※              ※              ※

    接近夜晚的時刻,夕陽烙印著已經融化的積雪大地,那名叫蘭吉艾的少年著一身那外觀樸實無華的布衣,頭頂上戴了一頂素色的布織帽,只顯現出額前稀疏沒被遮住的藍色髮絲,在見了藏書閣的大叔之後,表情似乎已經稍微平靜了些,也好不容易的梳洗了久日未洗的身子,換上輕便的衣服。只見他雙手抬了一袋袋的物資,緩步吃力的走在街道上,畢竟,他手上的東西對於他而言似乎是過於重了些。

    然而,這也沒辦法,畢竟要暫時待在這邊,就算再艱辛、再艱困,他們仍然要活下去,不論是怎麼樣的形式,不先解決現在的困境,甚麼事情都沒辦法談,那麼,順從著逆境先站穩腳步吧。

    「我回來了。」蘭吉艾勉強從那疊如山高的袋子中竄出頭來,不過,並沒有往常熟悉的回應。

    「也對…現在的情況,已經只剩下我們了…」他心想,剛剛那已經是以往的日常生活會做的事情了,但在這緊急情況下,又有誰會來回應呢?

    於是,他自然而然的做起了整頓家裡的工作,他將地上被遺棄的物品作了一番的輕微整理,同時空出適當的空間給與物資集放,裡面包含了數件可供換洗的衣物,簡單的日常生活品以及渡過冬季所要準備的油燈,整理伴隨著時間的流逝,當這棟廢棄的舊屋整理到還算能看的地步時,夕陽也已經下山,星光也跑出來露面了,而今宵似乎不如昨日般的暴雪紛飛,皎白的月光是夜晚下唯一撫慰心靈的源頭,他心想,似乎就該這樣的平靜有多好。

    但是,這樣的念頭正想起時,外面一聲巨槍聲,將寂靜的夜畫上休止符,而伴隨而來的,是數十名騎士正從外頭騎著馬飛奔,他們穿過這條街,然後一陣一陣的馬聲尖叫,夾雜騎士們粗曠且無禮的喝止聲。這樣的時刻,少年的內心更加緊張,擔心著妹妹的安危,於是她輕輕的走向她妹妹的身旁。

    然而,妹妹蘭吉美似乎表情不是很安穩的樣子,她的表情顯露出不太舒服的模樣,而外面騎士的吵雜聲也影響了少女的情緒,少年仔細一看,發現妹妹全身冒汗,而且紅通通的,這樣的突發狀況似乎也不知道讓少年如何是好。

    「哥哥…」少女睜開眼睛,她看著哥哥的表情如此的焦慮不安,知道哥哥又為了她擔心,然而她卻無能為力,畢竟這樣的狀態她甚麼也做不了…

    「沒事的……」蘭吉艾雖然心急,但這個時候他仍然強忍者焦慮,他將乾淨的布輕輕的擦逝那悶熱的汗水,然後細心的褪去那已經被汗水所濕潤的衣服,並且套上另一件乾淨且較為保暖的衣服,蘭吉美的神情似乎有一些些的疏緩

    「對不起……」蘭吉美似乎想做些甚麼,但是卻無能為力,身為哥哥的蘭吉艾再也忍不住了,他將雙手緊抱著妹妹的身軀,將頭溫柔的放在左肩上,用關懷的內心輕聲的說道。

    「這有甚麼好對不起的呢?整件事情你沒有任何的責任,我不會怪你,也不會遺棄你,我並不是那個人,對我來說任何的事情,都已經…都已經沒有你的安危來得重要了……」蘭吉艾輕聲的說,不同於以往,這樣的聲音充滿了磁性,蘊含了溫情以及溫柔的真情。

    他可以感受到,妹妹那些為發燙的臉頰上,一股濕潤簌簌地流下,那是種無奈以及悲傷,此刻親情卻格外濃厚,蘭吉艾也忍不住流下了淚。

    已經沒有甚麼事情,能再比現今的時刻更慘了。他們兩個體認到,過往的健全多麼虛無飄渺,而現今的日子卻又是那樣刻苦銘心,連下一步的未來都不清楚,那忍不住放聲哭泣又有甚麼關係呢?

    「妹妹,妳……不要擔心………我一定會想辦法的……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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